东莞：中国制造城的再生术

    经济危机一年有余，以传统加工制造业为主的东莞受到波及不少。东莞同时又是中国整个加工制造业的缩影，很具观察性。如今，后危机时代，她的情况如何？我们用几天时间自驾东莞，穿行其三个代表镇区，看到的是各地如火如荼的产业升级转型：老牌名镇没有在危机中受到太多波折，俨然一派欣欣向荣；以电子制造业为主的塘厦如今正在向高尔夫特色产业小镇转型，快马加鞭；而作为东莞的“特区”松山湖更是逆市上扬，在危机中继续招商引资，成果颇丰，不愧代表的是东莞的未来。而在与各个行业的人的对话中，我们也看到东莞制造业者的坚持，他们对本行业的不离不弃，用热心和信心支撑着东莞这座中国制造城的运作，而经过危机阵痛之后，他们更懂得运筹帷幄。
    虎门服装产业升级静待“孵化”
    对于许多人而言，东莞可能不在他们的认知范围之内，虎门却是不能不知道的。过去的历史名镇，现在的服装名城，并高居“中国千强镇”之首，也难怪在绝大多数情况，这个小镇可以理直气壮地打着“中国虎门”的旗号，而不是“东莞虎门”。若想了解虎门，一定要去富民。
    11月底，户外的阴凉天气与富民时装城内的热火朝天对比明显。从一楼到四楼，电梯层层亮灯，有人推货进来，有人提着重物挤出去。出电梯后还必须拐几个弯、经过二十几间服装店，这才到达目的地——富民服务有限公司总经理助理江华洲的办公室。在寸土寸金的地方，行政和服务单位往往屈居偏僻角落。
    “2008年，在金融危机的影响下，富民的整体效益确实比前一年差了一些，”江华洲直截了当地说，“但在全世界叫苦连天的时候，富民时装城里找不到一家店是关门的。2009年还没完，但按照现有的数据，非常乐观，服装交易会成功举行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江华洲口中的第14届中国（虎门）国际服装交易会于2009年11月13日-17日举行，吸引90万人次到场。“参展商均取得丰硕成果。”江华洲说，但没有提供具体数字。
    外表不起眼的富民时装城是虎门服装的发家之地，可谓虎门、乃至中国服装产业的阴晴表，如果它出现了轻微下坡，那说明国内同行的日子更加难过。富民如今有7座时装城，还有不知多少打着“富民”旗号的小单位，但只有富民时装城由政府直接管辖，按照江华洲的说法，它是虎门的核心市场。
    在服装城内上上下下走一圈，你或许会觉得这里与一般的批发市场并无二致，但这一间间面积只有十余平方米、月租动辄十余万元的小店来头可不简单，它们背后是虎门一座座生产力惊人的服装厂，小店只是负责接单的联络站而已。
    富民二楼有一家叫“依源”的小店，它背后的厂家是明昱服装有限公司，位于虎门新湾工业区，距离富民半个小时车程，厂房高四层，非常普通，绝对看不出是虎门生产量名列前茅的服装公司。总经理曾庆明刚刚三十出头，却已在虎门打拼了十余年。最开始帮老板跟单，后来在富民有了自己的小摊担，直到5年前开了服装公司，他这一路很符合一般富民人的创业规律：先为别人打工，然后先有摊，再有厂。在金融危机最盛时，明昱不是接不到单子，而是找不到工人，这其中包括订单回升造成人手紧张，以及不少工人回家不愿出来等原因。“那段时间，广东整个大环境是招工难，”曾庆明说，“我们的单子很足，就是苦于没人干活，整个厂只有200多人。现在好了，有400多人。”
    赚了钱之后，曾庆明开始在家乡江西赣州做各种投资，开酒店、做信息行业，也经营家具买卖，就是不开服装厂。在他看来，要做服装，只能在虎门，尤其是女装。明昱就只生产女装，且以韩式风格为主。
    曾庆明显然对韩式有一点偏爱，在他的提醒下，我才注意到富民服装城里的“依源”装修中渗透出来的韩味。事实上，整个虎门对韩货都有一点偏爱，江华洲多次表达对韩国客商的特别关注，甚至在投资7亿元、于2009年投入使用的富民服装商务中心里也专门开辟了韩国时尚中心，吸引韩商。
    商务中心楼高23层，商铺近1500间，外加880间写字楼，是虎门实现产业升级的全新平台，意在吸引更多国际高档品牌和金融机构入驻。当地人以“全球最漂亮的服装商场”形容它。除了韩国时尚中心，还有香港时装馆、广州十三行等贸易平台，面向全球招商，已有数百家客商入驻，当地品牌比迩琪就是其中之一，女主人兼设计师小玉很享受新工作室的明亮宽畅。确实，比起富民服装城的狭窄，这里简直是天堂。但“天堂”的淘金能力还有待检验，光是聚集人气也需要时日。
    除了厂商，大楼的21~23层正开发成服装产业创意设计孵化园，包括创意设计工作室、品牌孵化中心、服装院校基地、流行趋势与设计作品发布基地、影视传媒创意推广工作室、电子商务平台等。“商务中心不仅是一个服装贸易市场，也是服装产业升级的重要平台，这是与其他服装城最大的区别。”江华洲颇为自豪地说道。
    服装产业是虎门的支柱产业，但长期的发展中累积了重制造轻设计，忽视创立品牌的缺点已经制约虎门服装的发展。商务中心是虎门认清自身的一个开始，尤其是孵化园，被虎门服装界赋予了“服装产业升级载体”的厚望，期待它促成虎门从服装加工向创意设计的转变。而对于外来投资者来说，这显然也是契机之一，虎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期待着来自远方的关注。
    塘厦世界高尔夫的后院
    观澜湖，高球世界杯12年赛事的“定居地”，作为世界第一大高尔夫球会，它并不完全属于深圳。观澜湖的12个国际锦标级球场纵贯莞深两地，三大组团之一的“东莞组团”位于塘厦。塘厦镇是广深铁路从深圳北上进入东莞的第一站，虽然在高速时代，塘厦火车站已基本没有客运列车停靠，但改革开放初期，塘厦正是抓住这一区位优势，把东莞依托香港“前店后厂”式的经济模式发展到了极致。如今，塘厦则依托观澜湖做“前赛后厂”，打造高尔夫用品制造名镇。但塘厦能够依托的，远不止观澜湖与“连续12年”的世界杯。
    与东莞那些明星城镇一样，塘厦也靠制造业发家。但塘厦集中了一批高尔夫用品制造企业，全镇涉及高尔夫产业的生产、销售企业达130多家，其中规模以上高尔夫用品制造企业43家，占规模以上工业企业总数的10%，能够生产高尔夫球、球杆、球头、球套、球衣、球帽、球鞋、手套等高尔夫用品，高尔夫产业集聚效应日益明显。2009年前10个月，塘厦镇高尔夫产业产值超过15亿元，成为塘厦重要的经济增长点。依托观澜湖球会、高尔夫世界杯这个“前店”，塘厦正在打造高尔夫产业链这个“后厂”，以此谋求产业升级。我们不妨称之为“前赛后厂”。但是，世界第一大球会、世界杯，有了台前赛场上的风光与人气，就一定能带动高尔夫用品制造业发展壮大吗？塘厦没有坐等“苹果”落下，而是自己主动出击，在这两者之间再搭一座桥。2009年的11月25日，也就是高球世界杯开幕的前一天，首届中国（塘厦）国际高尔夫运动用品博览会抢先一天登场。借助一年一度的高尔夫世界杯所带来的人气，塘厦正在谋划另一场盛会。今年的首届展会持续四天，共设“球场和练习场设施设备及建设用品”、“高尔夫个人消费品及OEM生产产品”、“高尔夫媒体及行业服务”等六大展区，欧米茄等200多家国内外企业参展，其中，仅塘厦本地的参展企业就达110家。
    本次博览会的主馆设于塘厦体育馆内，能进入其中的都是最具分量的参展商，而来自塘厦的裕鼎五金运动用品厂的展台就足足占去30个展位。在展会第一天的现场，我们找到了裕鼎的副总经理张强，他正为这个庞大的展台做最后的部署。与张强接触后，我们表达了想到工厂观摩制造球具的愿望，没想到张强爽快地答应了。于是，在第一天展览结束之后，我们便在暮色中跟着张强来到位于城区南缘的工厂。一楼，刺耳的机器声中，几个男工穿着防护服在打磨球杆的金属头。筐子里，刚经过打磨的金属头挤在一起，呈铝的颜色，与高尔夫球场上、高尔夫用品商店里那些优雅的成品相比，逊色很多。上到二楼、三楼，看到一个个金属头经一群女工再加工之后，被斜插到支架上，上漆，然后等待出厂、组装，这时候的金属头与我们日常所见已没什么不同。在美工课长的带领下参观完毕回到工厂大院，张强已在车里处理完几个电话。晚上八点的这间工厂，机器轰鸣，传说中东莞制造业的萧条在这里看不到任何迹象。
    “全球的高尔夫用品，40%产自塘厦，而塘厦有一半的球具是产自我们裕鼎。”张强自豪地介绍。而且裕鼎不仅负责生产，也参与设计，在与国外高尔夫品牌的合作中，有70%的球具是由他们设计的，一旦时机成熟，裕鼎可以轻易地建立自己的高尔夫品牌。
    随后，张强带我们去看“更大的世界”。他和塘厦几个同是做高尔夫用品的朋友约好了饭局，因为我们突然而来的采访而迟迟未能赴约。于是，在张强的邀请下，我们也与接近全球40%的高尔夫用品制造者共进了晚餐。不过，正如裕鼎五金制品厂的厂名所揭示的一样，塘厦的高尔夫用品制造业虽然规模庞大，但仍处在代工为主的阶段，产量全世界最多，但最终的消费者并不知道自己使用的球具是来自塘厦。塘厦自己显然也看到了问题。高博会期间也举办“高尔夫产业发展论坛”，广邀专家学者为当地的高尔夫产业把脉。而为尽快打造高尔夫特色产业，塘厦镇在2010年要培养四家以上的“高尔夫名企”，鼎裕就是其中之一。同时还将发展高尔夫高端房地产业、高尔夫休闲度假旅游业等，这块刚刚获得“中国高尔夫产业名镇”称号的土地把未来许给了高尔夫。
    松山湖一个湖的产业变局
    松山湖凯悦酒店的公关Sophie把我们又领回刚刚停车的地方。原来整个停车场是一片荔枝林。“每年荔枝成熟，酒店会推出采荔枝的活动，每个房客都可以来这里摘荔枝。”Sophie愉快地说。在她看来，松山湖天生是一个举办MICE的好地方，“客人们在酒店开会，其余时间在湖区举办各种活动，这里很大，且一年到头都是好风景。”
    如果是4月份来，这里会有一个岛的桃花，以及成片成片的樱花；如果是6、7月，湖中则铺满盛开的睡莲，同时，随处可见挂满果实的荔枝树；即使，我们在瑟瑟的11月底前往，依然别有味道。每个周末，东莞以及周边很多游客都喜欢聚集在此，骑骑单车，放放风筝，或者只是散散步，看一望无边的松山湖倒映着周围的好景致。但他们中，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湖水也深藏着无尽的财富。
    驱车在松山湖区，感觉不像是东莞，但也说不出该是哪里，像是桃源别处，整个自成系统的小天地完全颠覆了以往人们对东莞的常规认识，东莞不仅有制造业、手工业，还有引领全国的高新产业。松山湖因此被赋予带领东莞产业升级的重任，代表的是东莞明天的朝阳。
    在周密的规划下，松山湖的建筑呈现出相对统一的风格，但不乏味，极具现代感的外观很符合高新企业的定位。已有超过300家创新型科技企业落户在此，与美景相伴，其中不乏为、宇龙通讯、生益科技、易事特、艾利和、天弘、新能源等一大批大型高科技龙头项目，对东莞中小企业发展产生了强大的带动效应。例如华为项目对松山湖周边镇区的辐射带动日益明显，项目落户至今，周边的大朗、寮步等镇区已引进华为配套项目30多家。
    松山湖还在不断建设当中。我们探访时，其科学园二期建筑刚刚全部封顶，明年完成后，将迎来大批生物医药企业入驻，已经确定有接近20家，不少是来自美国的企业。与此同时，在松山湖南部，一个面积40亩、投资约6500万元的实验动物基地也在加紧建设当中，预计2010年初便可投入使用，将成为中国第一个涵盖猴、犬、小型猪、兔等大型实验动物的综合性试验平台。“松山湖实验动物资源基地建成后，完全有能力为世界一流制药企业大量提供满足各类新药实验要求的标准化实验动物，以及专业的CRO服务。”南方医科大学博导、教授顾为望介绍道，该学校是松山湖实验动物基地的建设者之一。这些将有利推进松山湖发展其四大主导产业中的生物医药产业。目前，松山湖已引进100余家生物技术企业、研发机构和高等院校，年产值超过12亿元。
    同时，高新科技产业依然是松山湖的主打王牌。2009年９月，东莞派出专业考察交流团赴台推介，短短７天便签下近30亿元大单，与10家企业达成合作意向。如今，台湾高科技园的建设也成为松山湖的重要项目之一，且速度惊人，短短几月刚过，便具雏形，计划2010年8月完工，志在建设一个亚洲的“IC硅谷”。
    而主动被松山湖吸引来的人也不在少数。我们遇到正在松山湖筹备“2009国际古玩艺术博览会”的翟健民。翟健民是香港永宝斋斋主、香港艺术品协会永远会董兼副理事长，他看中的正是这里的好山好水。“我觉得松山湖是一个展示高尖端的平台，”翟健民说，“以前你说东莞是‘小瑞士’，可能没人相信，但现在你可以带他们来看看松山湖。环境孕育文化，松山湖有这样的实力。”翟健民也认为，文化活动对松山湖的推广很有帮助，许多人本来可能只是来看看古玩，但却被这里的环境吸引，“他们下次来的时候，就是来投资了。”
    岁末之时，松山湖在深圳举行了本年度最后一场推荐会，更像是一场总结。2009年前11个月，整个松山湖区财政收入同比增长70.8%，全年下来几次推介会，成功引进高科技项目115个，引资总额达290亿元。而在新一年开始的时候，湖区内的一切又将方兴未艾。